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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(六十一)心機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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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走了,有人癡了,有人還在沈睡著,有人重逢了,有人離別了,但就像雲飄過天月亮了夜,雲走了天還在,月暗了夜仍深沈,只要還活著,日子總歸還要過下去。

每個人如此,西華山也如此。魔魂丟了一半,門中出了魔界細作,來借住的終虞山掌門接連不幸,所以西華山這些天幾乎每日都在各界的聲討中艱難地過日子,但清合谷中的膳食依舊一頓不曾落下,男弟子們很快便有了新的浴池,連言安的清心術都又重新開課。

沒有人會長久地以悲傷或追悔為食來了斷殘生。

但是雖重新開課了兩日,含雲頂修課堂的氛圍依舊有些沈悶壓抑。

堂中很靜,言安的聲音清晰而儒雅,像極了一個循循善誘的先生。

但就因他的表現太正常,座下的弟子才總覺得好像有一股怨氣憋在半空裏。

想他的師父和師妹皆是在西華山不明不白地遭遇不幸,他若是個正常人,怎還會真心誠意地將自家本事傳授給他們?

可是他看起來就是真心誠意的。

不過他們畢竟是仙山弟子,見多識廣,所聞所見的世外高人不計其數,即便心存疑慮,但終究還是慢慢接受了言安的心懷確非凡的事實。

正在大家受其所動漸入佳境之時,赤練突然闖了進來。

“師兄,師妹大仇未報,師父又未康覆,你還在這裏做什麽?!”赤練一臉怒氣,顯然已經忍了許久,“是他們的功課重要,還是我終虞山的大仇重要?師兄你如此不作為,可知師兄弟們有多寒心?!”

“做人應言而有信,只要我還活著,便要履行承諾。”輕嘆一聲,言安緩緩起身,語氣中毫無責怪之意,“你先回去,莫要胡鬧。”

赤練一跺腳,還欲再勸:“師兄……”

“行了,莫說你我,如今連仙門一界都在盡力查清真相,你身為我終虞山弟子,怎可如此冥頑不靈?”語氣中盡是無奈,他背朝赤練,“趕緊回去,莫要讓師兄為難,也莫要讓師父失望。”

赤練卻是個執拗的性子,一副不達目的絕不回頭的樣子:“師兄不走,我便不走!”

“那好。”言安回過頭來,也不再與他多言,重新坐下,“你若是站累了,可自行盤膝而坐。”

赤練有種要翻桌子搶人的沖動,卻被一旁的洛朝及時軟硬兼施地拉了出去。

言安雖有心繼續上課,但堂下雖表明平靜,卻在面面相覷中亂得天翻地覆。

顧堯順勢站起,恭敬道:“言先生,今天時辰也不早了,既然先生有內務處理,不如就此下課吧。”

言安淡然地點了點頭。

含雲頂很快便清靜下來,修課堂內只剩下了他與顧堯兩人。

見再無旁人,假意收拾四下的顧堯上前幾步,神色肅然又暗含歡喜地低聲道:“另一半魔魂果然在許北漠身上,我們何時動手?”

言安眸光微動,擡眼問他:“當真?”

“我對西華山各處結界和陣法布置了如指掌,自從上次凝泉谷一事之後,唯有禪夫崖和清合谷無端新增了數重結界陣法。若是旁人怕是看不出任何端倪,但我本修結界之術,又早就多加留意,縱然他們是悄然進行,也逃不過我的雙眼。”顧堯冷笑一聲,道,“我早就懷疑那許北漠和洛朝關系匪淺,並非只是救命之恩這麽簡單,他們這些年的若即若離果然只是障眼法。”

“此事事關重大,我們已經打草驚蛇,不可妄自行動。”言安似並不意外,只淡然道,“待我確定之後再做打算。”

“少主該不會是不舍得吧?”嘴唇一挑,顧堯似話中有話,“少主與許北漠來往甚密,應該早就心中有數了吧?”

言安平靜看他:“有話不妨直說。”

“那一半魔魂溶於凝泉的事本是西華山的最機密,知道這件事的人怕是寥寥無幾,可一切卻在少主的掌控之中。我想,這怕是不僅僅是神機妙算這麽簡單。”壓低了聲音,顧堯頗有信心地道,“少主與龍師收買人心的法子我再清楚不過,我想,洛朝和許依其中一人,也早就被翎山收歸於門下了吧?”

“你有如此玲瓏心思,倒是我小瞧了你。”言安答非所問,微然笑道,“想想也是,當年你為了能攻破瀘河妖道,以凡間蹁躚公子的模樣迷惑玉骨,卻在給她的情書之上用了法術以查出瀘河妖道的入口。若不是瀘河老妖早有準備將你擒獲,怕是玉骨到死都不會想到你從頭至尾都在騙她。他們都說洛朝是你們之中的佼佼者,但依我看來,你的心機即便置於六界也是出類拔萃的。”

聽他突然提及不堪往事,顧堯神色一沈,卻不似以往一般沈默:“少主過獎。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,玉骨將我放走之後,若非少主命龍師幻化為我的模樣用九轉真火滅了瀘河妖道,我在仙界也得不到如今的顯赫名聲。但說到底,那一次我與殺靈王皆是少主的手下敗將。”

“人貴有自知之明,你最好銘記於心。”言安的神色亦是漸漸冷漠,“我知道你胸懷大志,不甘於碌碌無為,當初龍師便是看中你這一點才推了你一把。但只可惜,欣賞你的人是龍師,卻並非是我。而我,恰好是龍師的主子。他或許是答應過你,若是你助我翎山奪得魔魂後,必定許你半壁江山,但說到底,這青月魔魂終究只是屬於我的。所以,若我不許,你最好不要亂打主意。”

顧堯隱忍皺眉:“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,這本也是龍師的意思……”

“龍師年紀大了,做事也任性一點,我卻不會。”言安掃了他一眼,不緊不慢地道,“更何況,他不知你早就有了玉骨的下落卻隱瞞不報,而我卻知道。”

顧堯身子一震,目光中的不可思議漸漸化為驚懼。

擡腳從他的身邊擦肩而過,言安幾乎帶著不屑道:“我不會無緣無故為難一個落難女妖,你最好不要將原因遞到我面前來。”

清晰的腳步聲愈來愈遠,有仙鶴長唳破雲而來,緊握的雙手上暴出了青筋,眸底的戾氣愈加濃重,但顧堯在修課堂中的背影卻寂寥而孤單。

仙鶴亂舞之中,一個守門弟子匆匆向元天殿而去,半路上恰碰到洛朝,慌忙落地,險些跌倒。

洛朝將他一把扶住,蹙眉問道:“怎麽這麽莽撞?”

那弟子拍著胸口喘息道:“洛掌務,大事不好,終虞山的赤練闖出了山門,說是要去黑玄為他師姐報仇!”

剛剛將赤練送下含雲頂的洛朝一怔之後忙向含雲頂而去,遇到許依之後才知道已經散課,便調轉方向趕去繞竹林。

飛至繞竹林下,他收了仙劍,還未上山,卻先行發現有個人影站在山腳望著上面若有所思。

“遲兄?”洛朝甚是驚訝,拍了拍他的肩膀,問道,“你在這裏做什麽?”

“沒什麽,我四處走走熟悉熟悉環境就到了這裏,正好看到有人上去,”遲錦亭摸著下巴,若有所思地道,“剛才上山的那個身影很是眼熟,以前應該見過。”

看了一眼上山的路,洛朝劍眉微蹙,問道:“遲兄所說的以前,是指何時?”

“也不太久。”遲錦亭正兒八經地道,“當初漠姐追著遲某問一支玉簪子的下落,遲某記得,在撿到那支簪子的野墳地裏,遲某見過這個人。”

不著痕跡地,洛朝的身子猛然一顫,再開口時,聲音已然暗啞了幾分:“遲兄可確定?”

“自然。”沒有察覺到洛朝的臉色略顯蒼白,遲錦亭拍著胸脯保證道,“遲某頂天立地,最大的優點便是過目不忘,識人辨物那是一等一的水平,莫說看見一個背影,就算是讓遲某只瞧一只眼睛,遲某也能把那人從人堆裏給揪出來……”

遲錦亭喋喋不休地自誇了許久,一轉眼卻見洛朝盯著山上的竹林似是早就神游天外,很是不滿,擡了手肘捅了捅他:“洛兄,你發生麽楞?”

“哦,沒什麽。”猛然回神的洛朝收回了目光,掩下眸底的洶湧澎湃,對他溫聲道,“在下有一事相求,還望遲兄能成全。”

“哎!”遲錦亭一揮大手,也不聽他要說些什麽便信誓旦旦地保證,“洛兄盡管開口,說什麽求不求,有漠姐在,你的事可不就是我遲某的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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